一、腐儒

咬文嚼字，不争大道，旨在细节上纠缠，按照老百姓的理解，咬屎根子打滴溜。这是腐儒们的共性问题。然后是无耻，孔乙己“窃书不算偷”论，算是一种，虽然苟且，到也坦诚，毕竟承认自己是行窃。然此类无耻并不止于窃书，还有窃国、偷情。

窃国者如赵匡胤黄袍加身，明明是他自己想当皇帝，却不直接登基，而是搞曲线称帝，大老远的跑到陈桥驿，让弟兄们刀架脖子上“逼着”当皇帝。然后对天下说，不是我想当皇帝，是弟兄们逼着我当皇帝，不当皇帝弟兄们就要杀我头。

赵匡胤的窃国术，袁世凯学得门儿精，效而法之。怎奈袁皇帝不应天时，只当了83天皇帝就被赶下台去，可谓短命皇帝。有人说了，赵匡胤和袁世凯皆武夫也，不当按儒论。此诚为腐儒见识。那赵匡胤和袁世凯皆孔老二之虔诚弟子，难道说没有文凭的儒生就不算儒生了么？又或者拿枪的儒生就不算儒生了么？谁说过儒生必须手不释卷。

偷情者如朱熹，朱熹世之大儒也，“程朱理学”中的“朱”指的就是朱熹。朱熹一生著作丰盛，堪称中国康德，其理学思想深刻的影响后世。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如果说柳下惠是实践者，那么朱熹则积理论之大成，“授受不亲”的道理和逻辑讲的头头是道。可就是这位毕生号召“禁行受不淫欲”的理论大师，却在武夷山养着二奶，每每闲暇之时，晚枫亭中红袖添香，或对弈、或对联，“翁孙恋”好不浪漫。

朱熹曾说：“人有耻，则能有不为”。翻译成现在的话：一个人如果知道了羞耻，有些地方就不会去，有些事就不会做。嘴里是这样说，行动上却正好相反，不该去的地方他去了，不该做的事他也做了。相比朱熹的心口不一、言行不一，黄庭坚就非常的坦率了，诚如黄词：“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意思是：妙龄少女和白发男人相拥相挽，唱歌跳舞尽情耍戏，不怕遭世人的冷眼嘲弄。不过黄庭坚自称“簪花客”，这个意境就没有他的词坦荡了，不如干脆就叫“采花贼”。

另一种无耻，日前我在《做官怕挨骂说明没文化》中曾以邓绾举例。

《宋史.邓绾传》载，邓绾出书颂扬王安石改革，王安石颇赏其才，极力举荐，以至于徽宗“驿召对”，要邓绾火速进京。其实徽宗并不了解邓绾人品，只因王安石极力举荐，遂决定给邓绾官升一级，当宁州知州罢了。邓绾听说后很不高兴，对宰相们大发政治牢骚：“急召我来，乃使还邪？”原来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打算再回去。有人问邓绾：“君今当作何官？”邓绾说：“不失为馆职。”直接伸手要官了，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邓绾居然就被升为集贤院校理。有很多人闻听此事都替他难为情，骂他是无耻之徒。但邓绾却毫不在乎，说：“笑骂从汝，好官我须为之。”

其实邓绾要官也算不得多无耻，毛遂自荐古已有之，既然自认有才，当然要一试身手。无耻的是那些为了当官给人家送礼，甚至以身相许的。纵观中国历史，知识分子当官送礼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自古便道：“当官不打送礼的”。孔子当中都宰虽然没送礼，但却送上了一部丧葬法：《礼记·檀公上》：“夫子治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 这部法律所明确的虽然是皇室人员死后的待遇，实际上等于给足了皇室人员活着时候的特权。这份大礼比送钱送物岂不还实在，《史记·孔子世家》：“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

当了中都宰以后，孔子继续改革丧葬法。《左传·定公一年》：“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季孙使役如阚公氏，将沟焉。” 翻译过来是：鲁昭公卒，季孙氏葬昭公于鲁公墓之南，使昭公离诸君墓较远，在常人看来，昭公实际被排除在公墓之外。季孙氏这样做实际上等于蔑视皇室。孔子为中都宰后，在昭公墓地之外挖掘一条沟，表示昭公与鲁国先君葬在同一墓地。实际上是通过扩大公墓范围的方法，来宣示和扩大皇室的权利和尊贵。不久孔子由中都宰升为司空，又升为大司寇。

纵观古今为了做官之送礼者，谁能如孔子这般聪明，自己分文不出，只慷国家之慨，就能青云直上。为了做官以身相许的就不多说了，床上培养干部在汉朝就开始了，武则天时代则达到登峰之境，如今是造极。

二、犬儒

一方面对现实极度不满；一方面又拒绝参与社会，遁入思想的孤芳自赏和人格自闭，或转向荒诞的审美主义，骨子里是货真价实的虚无主义。此类知识分子皆犬儒也。

余秋雨对阮籍倍加推崇。“我之所以一直躲避着它，是因为它太伤我的精神。那是另外一个心灵世界和人格天地，即便仅仅是仰望一下，也会对比出我们所习惯的一切的平庸。平庸既然已经习惯也就会带来安定，安安定定地谈论着自己的心力能够驾驭的各种文化现象似乎已成为我们的职业和使命。有时也疑惑，既然自己的心力能够驾驭，再谈来谈去又有什么意义？但真要让我进入一种震惊和陌生，依我的脾性和年龄，毕竟会却步、迟疑。”在《遥远大的绝响》中，余秋雨近乎用神话的笔调对阮籍高山仰止。

于丹更是对阮籍崇拜的不行，甚至能大段大段的背诵那一段历史。提起阮籍，向是中性的于丹居然面额红润、微微气喘，诚如杨丽娟见到了刘德华，足见阮籍在于丹心中的地位。可阮籍真就像她想象的那么好么？假如于丹不是镜像式的还原自己“伟人只能欣赏、不能亲近”的话，而是直面肉体依据心灵的迫切呼唤，她会选择阮籍为终身伴侣么？绝对让人怀疑。犬儒主义或许能够培育出“奉天承运”的逍遥派如柳永“奉旨填词”，却不可能培养出人格健全的现代公民，更不可能培育出“进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公。

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中这样分析犬儒主义：“犬儒主义是一种通过幽默或厌倦尘世的方式来抑制焦虑在情绪上影响的模式。它导致了滑稽作品的出现，就像电影《博士可爱稀奇先生》和许多‘黑色幽默’所表现的那样，它也导致了逆流而行的疯狂庆典时的短暂欢乐。”忘记了这是谁的文章，忘不掉的是他说的可能正是阮籍。什么“逍遥游于物外”，什么“无为、无功、无名”，什么追求绝对的自由精神，都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皇帝更大的重用。假如阮籍被皇帝委以重任，此阮籍则非彼阮籍了。

类似于阮籍这样的人物，在中国历史上如过江之鲫。后现代时代的犬儒比阮籍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当年壮志宏图，以为蒋介石会选他当台湾省长。结果呢，蒋介石根本不理他的胡子，不要说省长，花莲县长那么大的芝麻官都不给他做。后来李敖批评别人是犬儒主义，其实他更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的从前。幸亏蒋经国心慈手软，不然大家早就给他烧纸了。

完全有理有这样认为，中国知识分子笔耕不辍的全部动机不过是企望君王一赏。如果不被君王赏识，他们就有趣了，比如找个皇帝常去的寺庙或者山林水泽“隐居”。以图在“无意间”让皇帝老儿撞上，龙眼识才纳为高参。曲径通幽了。也有命运不济的人，“隐居”了一辈子也没撞见皇帝。所以就写字发牢骚：归去来兮，胡不归？田园将芜。还有些人则采取极端措施，写皇帝反感的文字。然后在皇帝的批评教育下顺利的“翻然悔悟”，又顺利的“改邪归正”，成为朝廷重臣。但这种办法虽说来的容易，毕竟有极大的风险，搞不好就丢了脑袋，比如阮籍。

千金散尽还复来。瞧李白这幅得意地嘴脸，只因受了皇帝的恩宠，便忘了“愤青”时对皇帝那些仇怨。中国知识分子深受读书做官论的毒害，其毒性深入骨髓，并转入遗传基因代代相传。在中国知识分子看来，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只有做了官才有身份地位，才受人戴敬，才能享受荣华富贵。不论是“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是“书中自有颜如玉”，都要靠加官进爵来实现。显然，中国的知识分子儒性越深，就越是没有健全人格可言。

三、小人儒

余秋雨在《苏东坡突围》中列举了几种小人儒的模式：1、告密型的，在清朝就是鲜血染红顶子；2、落井下石型的，比如沈括陷害苏东坡，原来的关系好得没的说，不能跟媳妇说的话，跟这样的朋友都能说，可当你落帔了，他却在背后给你一刀。3、舒亶型的，他整你不一定有原因，只因大家都整你，所以就跟着大家一起整你。

总的来讲，余秋雨眼中的“小人儒”属于个别现象。不知道余秋雨是对中国知识分子没有更深刻的认识，还是他不想扩大打击面以免一不留神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可余秋雨越是谨小慎微，就越是让人觉得余秋雨虚伪。小人儒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共性问题，不论沈括还是苏东坡，不论王安石还是司马光，不论张廷玉还是秦桧，每个人的人性中都少不了暧昧成分。比如张廷玉在《清史》中说什么也不给李贽立传。再比如黄宗羲，已然被推举的上了天。后人眼中的黄宗羲就是大汉民族的楷模和骄傲，堪比饿死不吃美国白面的闻一多。然而，就在他打发儿子走进《清史》编修小组大门的那一刻，黄宗羲的神化就破灭了。尤其是黄宗羲恶贬李贽，人性的阴暗暴露无遗。

把这种种存在归纳起来，其结论就是：中国知识分子整体上是一个“小人儒”集合。从它诞生那天起，其主观价值就游离于客观价值之外，它用一种模糊的逻辑在晨昏之间摇摆，循着光明的足迹可以找到他们，透过黑暗的恐怖也能看到他们诡魅的身影，所以他忽而是人，忽而是鬼，忽而非人非鬼，忽而半人半鬼。他们就是这样一群矛盾的生物，失意的时候，因为不幸而高尚起来；得意的时候，因为忘形而无以复加的卑琐和无耻。谈到儒家文化的巨大魅力，首先要讲的就是，它能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人。而自己决不忏悔。

柯庆施曾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三天不打屁股，他们就翘尾巴。”好眼力，把中国知识分子的骨髓都看透了。现在看，岂止要打屁股，更要匡脸。尤其是那些脸皮比牛皮还要厚的，不但要匡脸，还要刮脸、剥皮，再烙上金印：此小人儒也。

有人说中国知识分子清高，不屑于行伍、草寇流氓为伍。其实从古到今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小说中的人物说起来都没意思，只正史中记载的就永远说不完。比如刘邦是流氓兼贪官，但那么多知识分子去巴结他，无非是为了谋得一官半职；再比如朱元璋，流氓加草寇不说，更是杀人不讲理。而知识分子们宁冒杀头的风险也要拍他的马屁，其中很多知识分子都是流芳百世的鸿儒大儒。尤其让人不能认同的是，在漫漫的几千年里，鸿儒大儒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卖友求荣、认贼作父、背信弃义，杀妻饱君或许是对生命的理解不同，而为了当官把老婆送给人家睡就不仅仅是人性的问题，更是人格的问题，寡廉鲜耻到了极点。只要稍有理性的人，透过那些血淋淋的文字，就能从中窥见到那些所谓大儒鸿儒们的内核——小人儒。至于后现代主义的儒生们，比古代的还无耻下流，用二十个字总结就是：吃喝嫖赌抽、坑甭拐骗偷、阴毒吹拍贪、奸猾妒假搂。正可谓“贼中有侠义，儒中无良善。”